《列子集釋》卷第八　說符篇(8)

　　牛缺者，釋文云：缺，傾雪切。上地之大儒也，下之邯鄲，釋文云：邯鄲音寒丹。遇盜於耦沙之中，梁玉繩曰：漢地理志及說文，湡水出趙國襄國縣縣西北，師古音藕。寰宇記五十九，湡水在邢州沙河縣西北十七里，俱名沙河水，即耦沙也。伯峻案：沙河水在河北邢臺市沙河縣舊治南，今治已移駐褡褳鎮(zhèn)，則沙河在縣治北。盡取其衣裝車，牛步而去。俞樾曰：此當(dāng)作“盡取其衣裝車馬，牛缺步而去”。呂氏春秋必已篇作“求其車馬，則與之;求其衣被，則與之;牛缺出而去”，是其證也。“出”即“步”字之誤耳。此文脫“馬”字“缺”字，遂以“車?！边B文，失之矣。視之歡然無憂?之色。盜追而問其故。曰：“君子不以所養(yǎng)害其所養(yǎng)。”陶鴻慶曰：下“所”字衍，淮南人間訓(xùn)作“圣人不以所養(yǎng)害其養(yǎng)”，可據(jù)正。王重民曰：陶說恐非是，疑上“所”字下脫“以”字耳。莊子讓王篇云：“且吾聞之，不以所用養(yǎng)害所養(yǎng)?！眳斡[審為篇“用”作“以”，用猶以也。御覽四百九十九引作“君子不以所養(yǎng)害其所以養(yǎng)”，義不可通。疑下“所”字下“以”字本在上“所”字之下，引者誤移也。盜曰：“嘻!賢矣夫!”釋文云：嘻，許其切。夫音符。既而相謂曰：“以彼之賢，往見趙君，使以我為，必困我?！笆埂鼻乜瘫R解本作“便”。陶鴻慶曰：“使以我為”下脫“事”字?；茨献尤碎g訓(xùn)云，“以此而見王者，必且以我為事也”，可據(jù)補(bǔ)。王重民曰：陶說是也。御覽四百零二、又四百九十九引“為”下并有“事”字。釋文作“往見趙君，以我為事，必困我”，云：為句。一本云，往見趙君便以我為必困。不如殺之?！蹦讼嗯c追而殺之。燕人聞之，聚族相戒，曰：“遇盜，莫如上地之牛缺也!”皆受教。俄而其弟適秦。至關(guān)下，北宋本、汪本、四解本作“闕”，道藏白文本、林希逸本、江遹本、元本、世德堂本作“關(guān)”，今正。韓非子存韓篇“韓反與諸侯先為雁行以向秦軍於關(guān)下矣”，乾道本“關(guān)”作“闕”，王先慎曰：“闕乃關(guān)字形近而訛，即函谷關(guān)?！贬屛脑疲阂槐咀麝I。果遇盜;憶其兄之戒，釋文“憶”作“意”，云：一本作憶。因與盜力爭。釋文云：爭音諍。既而不如，伯峻案：“如”當(dāng)作“與”。又追而以卑辭請物。盜怒曰：“吾活汝弘矣，“弘”秦刻盧解本作“宏”。而追吾不已，跡將箸焉。既為盜矣，仁將焉在?”釋文云：焉，於虔切。遂殺之，又傍害其黨四五人焉。〔注〕牛缺以無?招患，燕人假有惜受禍，安危之不可預(yù)圖皆此類?！步狻撤蛑獣r應(yīng)理者，事至而不惑，時來而不失，動契其真，運合於變矣。若見名示跡，不適其時，則無往不敗也。牛缺不知時，其弟亦過分，亦猶孟氏之二子出於文武哉!矯名過當(dāng)者，未嘗不如此也。

　　虞氏者，梁之富人也，家充殷盛，伯峻案：淮南人間訓(xùn)“充”下有“盈”字。錢帛無量，釋文云：量，去聲。財貨無訾。王重民曰：類聚三十三、御覽四百七十二引并作“家既充盛，錢帛無量，財貨無比”。釋文云：訾音髭，言不可度量也。賈逵注國語云：貲，量也。登高樓，臨大路，設(shè)樂陳酒，擊博樓上。釋文云：擊，打也，如今雙陸碁也。韋昭博弈論云設(shè)木而擊之是也。古博經(jīng)曰：博法，二人相對，坐向局，分為十二道，兩頭當(dāng)中名為水。用碁十二枚，六白六黑;又用魚二枚置於水中。其擲采以瓊為之。瓊畟方寸三分，長寸五分，銳其頭，鉆刻瓊四面為眼，亦名為齒。二人互擲采行碁。碁行到處即?之，名為驍碁，即入水食魚，亦名牽魚。每牽一魚獲二籌，翻一魚獲三籌。若已牽兩魚而不勝者，名曰被翻雙魚。彼家獲六籌為大勝也。畟音則。俠客相隨而行。樓上博者射，王重民曰：“樓上”當(dāng)作為“樓下”，此謂虞氏於高樓設(shè)樂陳酒擊博賭勝之時，俠客相隨，行經(jīng)樓下，適有飛鳶墜腐鼠而中之，因疑虞氏在樓上所故為而以為辱也。若俠客已行至樓上，則不得有此誤會矣。此蓋因上文“擊博樓上”句而誤。類聚九十五引作“游俠相隨行樓下博者射中而笑”。文雖簡略，而“樓下”字固不誤也。伯峻案：今以“樓上”兩字屬下讀，則俠客相隨者在樓下可知矣。釋文云：博者射為句。射，食亦切。明瓊張中，反兩?魚而笑?！沧ⅰ趁鳝偅X五白也。射五白得之，反兩魚獲勝，故大笑。秦本“?”作“?”，藏本“?”下有“吐合切”三字注，今依北宋本刪。釋文“?”作“?”，云：中，丁仲切。反音翻。?，他臘切。凡戲爭能取中皆曰射，亦曰投。裴駰曰：“報采獲魚也。”?字案真經(jīng)本或作魚，案大博經(jīng)作鰈，比目魚也。蓋謂兩魚勇之比目也。此言報采獲中，翻得兩魚，大勝而笑也。鰈，他獵反。今本云?魚者，是多一字也。據(jù)義用鰈不用魚，用魚不用鰈字。飛鳶適墜其腐鼠而中之。釋文墜作隊，云：鳶音緣。適音只。隊音墜。俠客相與言曰：“虞氏富樂之日久矣，王叔岷曰：六帖十、合璧事類別集十六、天中記十四引“久”上并有“己”字。釋文云：樂音洛。而常有輕易人之志。釋文云：易，以豉切。吾不侵犯之，而乃辱我以腐鼠。此而不報，無以立慬於天下?！沧ⅰ硲[，勇。釋文云：慬音勤，勇也。請與若等戮力一志，率徒屬必滅其家為等倫?！薄奥尽彼慕獗咀鳌奥尽薄ａ屛摹奥尽弊鳌奥尽?，云：音留，并力也。皆許諾。至期日之夜，聚眾積兵以攻虞氏，大滅其家?！沧ⅰ瞅溕葜碌湐〔灰砸煌俊Ｓ菔蠠o心於陵物而家破者，亦由謙退之行不素著故也?！步狻城罢卵詫W(xué)仁義三代以致祥，此章言積驕奢一朝以招禍。行之不著，飛災(zāi)所鍾。禍福無門，惟人所召。此之雙舉，誡之深焉。釋文“積兵”作為“精兵”，云：一本作積兵。行，下孟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