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疑故事之秘密

??? 葡萄樹,葡萄花,葡萄架下有人家……
??? 早上六點,華太太的高跟鞋又開始來回地踩空蕩蕩的公寓。華太太四十七歲,人已發(fā)福了,肥胖的腳上卻硬是固執(zhí)地套上了瘦骨伶仃的皮鞋。腳和皮鞋就這樣日復(fù)一日地互相折磨著。
??? 窗外是公元一九三二年夏天的潮濕空氣,院子里的葡萄架上大片墨綠的葉子肆無忌憚地鋪陳著。各式各樣翠色的藤蔓綿軟地越過墻頭,又無力地耷拉在外墻壁上。華太太開始高聲叫喊:“小翠,叫華藝起床!”
??? 小翠是家里的女仆。華藝是她的獨生女兒。
??? 半小時后,華藝終于打著呵欠出現(xiàn)在她面前。華藝已經(jīng)二十六歲,還沒有婆家。她好像也不打算有婆家,所以每天心安理得地睡到下午三點?，F(xiàn)在她臉上的神情,顯然很不滿意華太太打攪了她的睡眠。
??? 華太太尖著嗓子吼道:“華藝,你簡直就是一頭豬!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多少天沒回家了?”
??? 華藝軟軟地靠著門框想了一想,的確似乎好幾天沒有見到華醫(yī)生了。以前華藝選擇在下午三點起床,是因為下午三點的時候,華醫(yī)生就會從診所回來,然后開始在家里敲鑼打鼓地唱戲。華藝不得不起床。
??? 華醫(yī)生愛好唱戲一直遠大于做醫(yī)生。但是他的戲不能夠養(yǎng)活他,做醫(yī)生卻能。
??? 這的確是很悲哀的事情。就像他愛著的女人沒給他婚姻,他從小就厭惡的女人卻和他一張床上躺過了三十年。所以,華藝從出生開始,認識的就是一個不開心的華醫(yī)生。
??? 此刻的華太太似乎已經(jīng)達到了爆怒:“他已經(jīng)六天沒有回家了!快去報警,也許,他已經(jīng)被人殺了,可是你這個他唯一的女兒卻還是每天像豬一樣睡著!”
??? 華藝笑了,華藝寧愿相信華醫(yī)生去捧某個戲子去了,所以一直沒回家。華藝當(dāng)然知道華醫(yī)生有多不喜歡去面對華太太那張喜怒無常又神經(jīng)質(zhì)的臉。
??? 華太太有多神經(jīng)質(zhì)?
??? 華藝十四歲那年,華太太從外面回家,看到了華藝裙子后面的血。華藝解釋,是幫家里的男仆殺雞的時候染上的。
??? 華太太一語不發(fā)地走進了房間后,悄悄掩上門打電話報了警:“警察先生,請您立刻帶人到我家,我家女兒被仆人 *** 了!”
??? 警察迅速帶走了第一次殺雞,滿手雞血的男仆。圍在門外的鄰居也迅速帶走了華家女兒被 *** 了的消息。

??? 男仆在警局被打了半個月后,終于無罪釋放了。華藝也被女校勸退了,因為女校的校長聽說華藝已經(jīng)懷孕了。
??? 所以華藝雖然并不丑,但是二十六歲仍然沒有婆家。華太太好像一點不后悔當(dāng)初的行為,她認定當(dāng)初的男仆一定賄賂了警局的化驗員,才會將人血化驗成雞血。
??? 所以華藝現(xiàn)在聽到華太太又要報警,才覺得好笑。笑完以后,她忽然想狠狠掐住華太太的脖子。她甚至已經(jīng)可以想象得到,華太太柔軟肥胖的脖子,掐在手里是多舒服的感覺。
??? 華太太當(dāng)然猜不到華藝現(xiàn)在在想什么,所以華太太繼續(xù)尖著嗓子叫道:“你是不是不想報警?你的心是肉長的嗎?你爸爸大概已經(jīng)被人剁成塊了,你還不報警?”
??? 華藝淡淡道:“我寧愿去找私家偵探,他們的效率一向比警察快得多,警察只會白吃飯。”
??? 華太太不說話了,她認同了華藝。不過這一次她同樣猜不到華藝在想什么。華藝只是忽然想到了她十四歲以前的時光。
??? 十四歲以前的時光里有一個秘密,那個秘密是和偵探有關(guān)的。
??? 華藝遵從母親的話,決定去為父親的失蹤作出女兒該有的努力。她走回房間,開始翻箱倒柜地找出門需要穿的衣服。衣柜里面有著經(jīng)久不息的潮濕味道,華藝仔細嗅了嗅,她喜歡這樣的味道。在永無止境的潮濕中,細菌才能快樂地生活著。
??? 華藝選了一件紫色的碎花旗袍,紫色的碎花害羞而又張揚地鋪在了華藝年輕的身體上。當(dāng)華藝走過院子的時候,皺著眉頭問側(cè)頭看著她的小翠:“你是不是很懶?”
??? 小翠回答:“我不懶。”小翠說話的時候,還揚起手上正在拆的五彩絲線,表明她在很努力地為主人家工作。
??? 但是華藝仍然皺著眉頭:“院子都臟到發(fā)臭了,你聞不到嗎?”

??? 經(jīng)過華藝的提醒,小翠也似乎發(fā)現(xiàn)院子中好像的確有些臭味。于是她立刻解釋:“小姐,夏天經(jīng)常會有茄子辣椒白菜土豆壞掉,扔也扔不凈,誰家都有這種味道的,你做小姐的當(dāng)然不知道。”
??? 華藝不再說話,扭頭走了。她相信了這個解釋。
??? 但是小翠自己不相信自己的這個解釋。華藝走后的一個時辰里,小翠的鼻子始終處在皺在一起的狀態(tài)。因為她不斷地在聞,以便不斷地判斷為什么會有這樣若有若無的臭味。
??? 華太太站在寂寞空洞的樓上,看著院子里獵狗一樣四處嗅著的小翠。
??? 黃包車很容易就叫到了,穿著紫色旗袍的華藝像老鼠一樣迅速鉆了進去。車夫的聲音在掛著破布的黃包車廂外響起:“小姐,到什么地方?”
??? “富國街華醫(yī)生診所。”華藝懶懶地想,也許診所里,父親正在抱著比他小二十歲或者三十歲的漂亮戲子呢。
??? 華藝又像老鼠一樣迅速鉆入了父親的診所。華藝七歲的時候就偷偷配了診所的鑰匙,十九年過去了,華醫(yī)生居然還是用著當(dāng)初的那把鎖。華藝在成功地將門打開的時候,心里就有了恐懼。也許父親真的失蹤了。
??? 華醫(yī)生十九年都不換一把鎖,這是一個何其懼怕變更的人。這樣的人,當(dāng)然沒勇氣去換一個老婆。盡管這個老婆是他討厭的。就像他雖然厭惡家中的那些墨綠色的葡萄架,但是仍然懼怕如果沒有那些葡萄架后,他會找不到家。
??? 華藝呆呆地坐在灰塵肆虐的診所里,想著突然消失了的父親。一個活生生的人,怎么會憑空消失了呢?
??? 華藝找了街邊的一家偵探事務(wù)所。
??? 秘書領(lǐng)著華藝穿過狹窄陰仄的走廊,將她帶到郭偵探面前。郭偵探看起來很年輕,并不英俊,但是鼻子很挺,眼睛很亮。華藝喜歡這樣類型的男人。
??? 郭偵探笑起來似乎也很好看?，F(xiàn)在他就在笑著問華藝:“小姐,您有什么需要我?guī)兔Φ?”
??? 華藝的視線卻忽然墜到十四歲之前的時光里。曾經(jīng),一個比郭偵探還年輕的偵探也這樣笑著問過自己:“小姐,您有什么需要我?guī)兔Φ?”
??? 當(dāng)時華藝回答:“我的貓找不到了。”
??? 現(xiàn)在華藝回答:“我的爸爸找不到了。”
??? 當(dāng)時那位年輕的偵探繼續(xù)保留著他的溫和笑容:“沒關(guān)系,我想我可以很快就讓你的貓回來?！?br/> ??? 現(xiàn)在這位年輕的偵探卻皺起了眉頭,畢竟人比貓重要得多。華藝微笑著想,重要的承諾當(dāng)然不能夠輕易許諾。
??? 不過郭偵探皺起眉頭思考的問題是,幫忙去找一個大活人,應(yīng)該收多少錢才合適。
??? 他們很輕松就商定好了價錢。郭偵探一向都能很快準(zhǔn)確定位出他的顧客能給出多少錢來。而面前這個還穿著幾年前流行款式的女人,要起錢來估計會更容易一些。
??? 華藝迅速將錢遞給了郭偵探。她一向是個好脾氣,從不斤斤計較的人。何況對著一個她喜歡的類型的男人,她覺得自己好像更應(yīng)該表現(xiàn)得華貴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