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論語·里仁第四》26：真——不夠意思

《論語·里仁第四》26：真——不夠意思

子游曰：“事君數(shù)，斯辱矣。朋友數(shù)，斯疏矣?！?br/>
人說半部《論語》治天下，準確來說是半部《論語》讀下來，你便慢慢懂了世故人情，把天下的事兒，天下的理兒都看分明了。這本奇書之中，不但句句都是經(jīng)典，就連編排，也很有意味。比如這篇《論語·里仁第四》，“子曰”了許多之后，最后以“子游曰”作為結(jié)尾。仔細琢磨，這樣的編排真的別有生趣。

子游是誰？

大名言偃，公元前506年生人，比孔子小45歲左右，吳郡常孰（今江蘇省常熟市虞山鎮(zhèn)）人。是孔門七十二賢中唯一的南方弟子。擅長文學(xué)，曾任魯國武城縣令，闡揚孔子學(xué)說，使用禮樂教化士民，境內(nèi)到處有弦歌之聲，為孔子所稱贊，孔子常說“吾門有偃，吾道其南”，意思是說我的弟子中因為有了子游，我所教授的文化精神自此在南方得以傳播。

《禮記》中，除了“子曰”，出現(xiàn)頻次最高的有兩個人，一個是曾子，一個是子游。兩個人都是繼承孔子衣缽、深味“禮”的根本精神的人，曾子中規(guī)中矩一些，子游更為靈動靈活一些?？傊诳鬃拥摹敖虒W(xué)班”上，子游是一個學(xué)霸級的存在?？鬃訉@個“小靈童”青睞有加，考慮到子游的家鄉(xiāng)在南方，最終學(xué)成還要回到南方去，孔子有意識的會多在課堂是能夠提問提問他，讓他有機會談?wù)勛约旱囊娊狻?br/>
《論語·里仁第四》，重點是教人自處、樂處于仁的，簡單來說就是教人從內(nèi)心里曠達自己的內(nèi)在修養(yǎng)的?？鬃忧懊嬷v了許多，與人相處時如何樂處于仁，面對富貴時如何樂處于仁，面對過失時樂處于仁的人是如何做的，樂處于仁的人如何追求道，樂處于仁的人如何避免開自己的偏見，如何面對義、利，如何對待父母等等。最后，孔子將眼光投向子游，意思是說，子游同學(xué)，談?wù)勀愕睦斫狻?br/>
子游年輕氣盛，站起來直言不諱地說：“事君數(shù)，斯辱矣。朋友數(shù)，斯疏矣”。

言外之意是說樂處于仁這件事兒很好，其精髓在和諧，與自己和諧，與人和諧，與天地自然萬物和諧。要達到這種和諧，關(guān)鍵在于行止有度，心中有數(shù)。

一、行止有度

什么叫“度”，實際上就是人的言行舉止與所處環(huán)境、所面對人群的契合程度。

說話的目的是為了讓別人愉悅，能夠聽進去，在此基礎(chǔ)上，講明自己的意圖，對人施加好的影響，通過讓對方生長、發(fā)展的更好，從而讓自己也分享感受到這種好。

簡單來說，說話本身遵循這樣的簡單邏輯：愉悅對方——接受信息——產(chǎn)生影響——獲得改善——惠及自身。

這是一個極其復(fù)雜的過程。所謂的行止有度，指的是說話、行動之前，就要關(guān)注說話、行動的邏輯后果，努力不讓邏輯后果與一開始的初心產(chǎn)生太大的偏差。如果說話、行動不能起到預(yù)期的效果，不妨?xí)簳r停下來，調(diào)整理順后再采取進一步的行動。

有的人不同，說話就是為了逞口舌之快，還冠以心直口快的名堂。先在愉悅對方上失了陣腳，輪不到“發(fā)射”信號，已經(jīng)先被對方給屏蔽掉了。還有一些人，只顧自己說，完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。這些還都算是有口無心，子游所說的還不是這些，而是那些自以為是的人。

自以為是的人什么特征？為說話而說話。

“我”認為“我”說的就是絕對真理，不管你愛聽不愛聽，你可以不聽，但“我”不可以不說。完全忘記了說話本身讓對方獲得改善從而惠及自己的目的。

子游針對這種迂腐的、自以為是的人說：“事君數(shù)，斯辱矣。朋友數(shù)，斯疏矣”。對君上自以為是、反復(fù)勸諫，勸諫的多了會招致侮辱；對朋友自以為是，反復(fù)勸諫，勸諫的多了會導(dǎo)致疏遠。

你內(nèi)心里有自以為是的東西，就堅持說出來，而且堅持說，反復(fù)說。你是夠真了，真誠的光環(huán)加在你自己的頭頂。你的君上呢，你的朋友呢，你置他們于何地，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？

真，可以，但不能不夠意思。

二、心中有數(shù)

什么叫心中有數(shù)呢？

事情做到什么程度，話說到什么份兒上還能在自己的掌控范圍之內(nèi)？事情做到什么程度，話說到什么份兒上，自己便無法掌控了？對于這個度，一定要心中有數(shù)。

還在自己的掌控范圍之內(nèi)，便緘口不言，那叫事君不忠，對朋友不夠意思。超出了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圍，還不懂得閉口，同樣叫事君不忠，對朋友不夠意思。孔子所謂“過猶不及”，描述的就是這種場景。

心中有數(shù)，就是在可以掌控的范圍之內(nèi)，盡力勸諫，不拘三次、五次，窮盡自己的心力，盡到自己的本分，用盡自己的智慧。反之，眼看要超出自己掌控的范圍之外時，馬上停下來，緘口不言。退而求其次，以退為進。換一種方式，站在對方的立場上，找合適的機會重新來過。

《資治通鑒》中有個故事叫“觸龍說太后”，人家老太師觸龍就處理的很好，顧左右而言他，讓老太后你自己悟道。最后，將英明、智慧還不加諸在自己身上，讓所有人都覺得是太后他老人家深明大義。

分寸把握好了，心中有數(shù)了，才能起到這樣的效果。否則就是占君上和朋友的便宜，將好名聲加在自己頭頂，將昏庸、不聽人勸的壞名聲加在君上和朋友的頭上。如此一來，哪里會有好果子呢？

子游所見，是樂處于仁的技巧。這種技巧與孔子所說的“樂處于仁”的大道是一致的。差不多算是“樂處于仁”的外用。